01

我叫李建国，今年五十二。因为工作的关系，我得常年天南地北地跑。

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差不多有两百天是在外面。不是在这个城市处理业务，就是在去那个城市的路上。

火车、汽车、飞机，这些年坐过的交通工具，我自己都数不清了。什么样的乘客没见过？什么样的突发情况没遇到过？

在火车上碰到过抱着孩子哭闹一路的年轻妈妈，也碰到过把脱了鞋的脚丫子翘到我对面座位上的大叔，还有喝多了酒拉着我称兄道弟、非要拜把子的醉汉。

时间长了，人就磨炼出来了。不管遇到什么事，我都能让自己心里不起波澜，该干嘛干嘛。

用我们单位领导的话说，我这叫“情绪稳定”。

可要说哪一次出差最让我忘不了，还得是去年秋天去芜湖那趟。

那一次的经历，真是让我这个跑了大半辈子江湖的“老油条”，都开了眼界。

那趟车，那几个人，那几件事，直到现在，我还记得清清楚楚。

02

那天是从上海虹桥出发，去芜湖参加一个紧急会议。

因为通知得急，我没买到一等座，只抢到了一张二等座的靠窗票。

正是国庆节前的出行高峰，整个虹桥车站里人山人海，跟赶集似的。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方便面的味道和南腔北调的说话声，吵得人脑仁疼。

我好不容易挤上了车，车厢里更是满满当当，过道上都站满了人。

我拖着个小行李箱，一边说着“借过，不好意思”，一边艰难地往自己的座位挪。

我的座位是14F，在车厢靠后的位置。等我找到座位时，我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我的邻座，也就是14D座上，已经坐了一个人。

那不是一个普通体型的乘客，那简直就像一座小山似的“壮汉”。

我目测他体重少说也得有四百斤，身高大概一米九，膀大腰圆，把一个高铁二等座的座位塞得是严严实实，连一丝缝隙都没剩下。

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，已经被他壮硕的身体给挤得完全看不见了。

他整个人就像一块巨大的面团，从他的座位上“溢”了出来，把我那个靠窗的14F座位，结结实实地占了将近一半。

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，已经被撑得紧紧地贴在身上，额头上全是汗，正拿着个小毛巾费力地擦着。

看到我拖着箱子站在旁边，他那张被肉挤得五官都有些变形的脸上，露出了一个非常尴尬和抱歉的表情。

“大哥，对不住，对不住啊……”

他一边说，一边努力地想把自己往过道那边缩一缩，可他那体型，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缩减的空间了。

我看着眼前这情景，也是哭笑不得。

这座位，我要是想坐进去，就得像塞牙签一样把自己硬塞进去。可就算塞进去了，我这半边身子也得跟他紧紧地贴在一起。

这大热天的，那滋味可想而知。

03

我把行李箱先塞到座位底下，然后冲那位壮汉大哥笑了笑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一些。

“大哥，没事儿。你看……这座位咱俩都坐着费劲，要不咱俩商量商量？”

那位壮汉大哥一脸的愁容，汗出得更厉害了。

“大哥，真是不好意思，我……我也不想这样。”

他声音很憨厚，带着点委屈，“我买票的时候，特地想买两个座，可这不年不节的票太紧张了，没买到。要不……要不我站一会儿，让您先坐着歇歇？”

我一听赶紧摆手：“那哪儿行，你买的坐票，凭啥让你站着。再说你这体格，站一路也受不了啊。”

我看了看，想把他旁边的扶手拉起来，这样或许能多腾出一点空间。可那扶手被他卡得死死的，我试了一下，根本拉不动。

我俩就这么一个站着，一个坐着，在过道里犯了难。

就在我们俩正轻声商量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，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，冷不丁地从我们后排，也就是15排的座位上传了过来。

“哎我说前面的，你们俩还走不走了？堵着道干嘛呢？后面的人都等着过去呢！”

我回头一看，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，烫着一头劣质的卷发，画着浓妆，吊梢眼，薄嘴唇，一脸的不耐烦。

她旁边坐着一个同样年纪的男人，估计是她老伴，正低着头玩手机，对旁边的事不闻不问。

我没搭理她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我继续跟壮汉大哥商量：“要不这样，大哥，我先侧着身子挤进去，等会儿开车了，我去餐车看看，要是有空座，我去那边坐。”

壮汉大哥连连点头：“行行行，大哥，太谢谢您理解了。等会儿我把您的餐车钱给报了。”

“说那话就见外了。” 我笑了笑。

可我们这边的和气，却让后排那位大妈更来劲了。

她阴阳怪气地又开腔了，这次声音更大了，像是故意要让整个车厢的人都听见：

“哟，瞧瞧，多大的事儿啊！不就旁边人胖了点嘛，至于吗？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！想当年我们下乡的时候，一个大通铺上挤十几个人，不照样睡？哪像现在的人，碰一下都跟要他命似的，真是娇生惯养！”

她这话一出口，我眉头就皱了起来。

首先，我今年五十二了，算不上她嘴里的“年轻人”。其次，这根本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，这是客观条件允不允许的问题。

那位壮汉大哥听了这话，脸一下子就涨红了，头埋得更低了，攥着毛巾的手都在发抖。

我心里有点不舒服，但还是忍住了。出门在外，和气生财，尤其是在这种密闭拥挤的环境里，跟一个不讲理的人吵起来，只会让自己的心情更糟糕。

我决定不理她，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。

04

我侧着身子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总算是把自己塞进了座位里。

我的半个肩膀和胳膊，几乎是和那位壮汉大哥紧紧地压在了一起。他身上全是汗，一股热气烘得我有点难受。

壮汉大哥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，我说着“没事没事”，心里想着等开车平稳了就立马闪人。

可我俩的忍让，在后排那位大妈眼里，似乎成了软弱可欺的证明。

她看我们俩都没搭理她，非但没有收敛，反而变本加厉起来。这次，她把矛头直接对准了那位壮汉大哥。

“哎我说这位同志，你买一张票占两个座的地儿，你好意思吗？你这让旁边的人怎么坐啊？铁路公司也真是的，像你这样的，就应该让你买两张票！”

这话就有点过分了，简直是当众羞辱人。

壮汉大哥的脸，从刚才的红色，慢慢变成了猪肝色。他猛地抬起头，想反驳什么，但张了张嘴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，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。

我能感觉到，他气得浑身都在轻微地发抖。

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，刚想回头说她两句，那大妈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，又开始“突突”了。

“你看你这一身肉，得吃多少粮食啊？国家都被你们这种人吃穷了！也不知道健健身，减减肥，这么胖，不但自己受罪，还给别人添麻烦，真是没点公德心！”

她越说越难听，话里话外都是人身攻击。

车厢里其他乘客也开始窃窃私语，有的人对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，有的人在偷笑。

我心里的火“噌”地一下就冒了上来。

你可以说我娇气，但我不能容忍你这样毫无理由地去攻击和侮辱另一个人。人家胖，吃你家大米了？碍着你什么事了？

我刚要站起来，车厢里的广播响了：

“各位旅客，我们乘坐的G70XX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，请您坐好扶稳，保管好自己的行李物品……”

广播声就像一个休止符，暂时打断了这场闹剧。

列车缓缓开动，我和壮汉大哥对视了一眼，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。车已经开了，总不能再站起来吵架。

我们俩只能默默地坐好。

我靠着窗，壮汉大哥靠着我。我们俩之间，几乎没有一丝缝隙。

后排那位大妈，看到我们俩最终还是“屈服”了，没敢跟她正面冲突，脸上露出了极其得意和轻蔑的笑容。

她清了清嗓子，故意对她老伴大声说：“你看你看，我就说吧，这种人就是欠说！说他两句，不就老实了？有些人啊，就是欺软怕硬！”

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，好像打赢了一场大胜仗似的。

我闭上眼睛，靠在座椅上，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。

跟这种人，用嘴巴去争辩，是最低级也是最无效的方式。

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，也永远说不通一个不讲理的人。

对付她，得用别的方法。

05

我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，把音乐声开大了一点，眼不见心不烦。

过了一会儿，一个乘务员小姑娘推着小推车过来卖水和零食。

等她走到我座位旁边的时候，我摘下耳机，叫住了她。

后排的大妈以为我要投诉，立刻竖起了耳朵，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表情。

我没有理会她，只是把那个小姑娘叫到身边，从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，在她面前翻开亮了一下。

然后，我压低了声音，凑到她耳边，非常简单地跟她说了几句话。

小姑娘一开始还有点懵，当她看清楚我递过去的东西后，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就变了。

她立刻站直了身体，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尊敬，对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，小声说：“好的，我明白了！我马上就去！”

说完，她连小推车都顾不上了，转身就急匆匆地朝着车头驾驶室的方向走去。

整个过程非常快，也非常低调。

那位壮汉大哥因为体型的原因，没看到我的动作。

后排的大妈虽然伸长了脖子，但也没听清我们说了什么，只看到乘务员小姑娘对我态度突然变得很恭敬，然后就跑了。

她撇了撇嘴，小声嘀咕了一句：“装神弄鬼的，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。”

我没再理会任何人，重新戴上耳机，闭上眼睛，开始养神。

车厢里恢复了暂时的平静，只有列车高速行驶时发出的“呜呜”声。

大概过了十分钟，我感觉身边有动静。

我睁开眼，看到刚才那个乘务员小姑娘回来了。

跟她一起回来的，还有一个穿着铁路制服、肩膀上扛着三道杠的中年男人，以及一名身材高大的乘警。

那个中年男人，是这趟车的列车长。

列车长径直走到我的座位旁，看了一眼座位号，确认了我的位置。

然后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对着我这个方向，双脚并拢，身体站得笔直，抬起右手，行了一个极其标准、极其严肃的敬礼。

“同志！打扰您休息了！”

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，瞬间吸引了整个车厢所有人的目光。

后排那位大妈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，脸上的表情，从看热闹的幸災樂禍，瞬间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茫然。

列车长敬完礼，放下手，然后转过身，脸色严肃地对后排那位大妈说：

“这位女士，根据乘客反映和我们的核实，您在列车行驶期间，无故寻衅滋事，并使用侮辱性言语攻击其他乘客，您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列车秩序。现在，我要求您立刻向这两位被您骚扰的乘客道歉！”

大妈彻底懵了，她完全没想到，自己就是多说了几句话，怎么就把列车长和乘警都给招来了。

她结结巴巴地指着我，声音都哆嗦了：
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？”

06

我看着列车长那张严肃的脸，又看了看后排那个已经完全傻掉的大妈，平静地开口了。

我没有回答她那个“你是谁”的问题，而是对列车长说：

“同志，辛苦了。这位女士可能就是嗓门大一点，心肠不一定坏。让她道个歉，这事就算过去了。咱们别影响到其他乘客。”

我的话，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。

列车长点点头，显然明白我的意思。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后排大妈，语气虽然依旧严肃，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：

“女士，您听到了吗？这位先生大人有大量，不跟您计较。但您的行为确实不妥，请您向这位先生和您旁边的这位先生道歉。”

旁边的乘警也往前站了一步，虽然什么都没说，但那高大的身躯和严肃的表情，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
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大妈身上。

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，嘴唇哆嗦了半天。她想撒泼，但看了看旁边的乘警，又不敢；她想嘴硬，但看了看列车长，又没底气。

最后，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：

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

她这话是对着我们这边说的，但头一直低着，谁都看得出来她心里的不情不愿。

壮汉大哥是个老实人，赶紧摆手：“没事，没事了。”

我则压根没理她。

列车长办完了这边的事，又转过身，满脸歉意地对我和壮汉大哥说：

“两位旅客，实在是非常抱歉，因为我们的工作疏忽，给你们带来了不愉快的乘车体验。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，我们已经在商务座车厢为您二位协调了两个空位，请二位移步过去休息吧。”

这话一出，后排那位大妈的眼睛都瞪圆了。

商务座？那票价可是这里的快三倍！她在这里吵了半天，结果人家被请去商务座了？

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，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。

壮汉大哥一听，脸上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，连忙推辞：“使不得，使不得！这太麻烦你们了！”

我拍了拍他的胳膊，然后对列车长说：“谢谢你的好意。这位大哥体型大，坐在这里确实不方便，就麻烦你们带他过去吧。我就不去了。”

列车长有些意外：“您……”

我笑了笑，说：“我坐哪儿都一样。而且，二等座车厢的乘客最多，情况也最多，我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。”

我这话说的很含蓄，但列车长立刻就懂了。

他再次对我投来尊敬的目光，点点头：“好的，我明白了。那这位先生，请您跟我来。”

壮汉大哥看看我，又看看列车长，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他站起身，先是对着列车长和乘务员连连鞠躬，然后又转过身，对着我，极其郑重地鞠了一躬。

“大哥，您……您真是个好人！太谢谢您了！我叫王大力，这是我的电话，您到了芜湖，可一定要让我请您吃饭！”

说着，他就掏出手机要记我号码。

我扶住他：“王兄弟，快去吧，别客气。举手之劳而已。”

王大力被乘务员领着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他一离开，我身边的空间瞬间就宽敞了。

我一个人占了两个座位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。

后排的大妈，从头到尾，再没敢吭一声。

07

车厢里恢复了安静，周围的乘客看我的眼神，都充满了好奇和敬畏。

我没在意这些，戴上耳机继续闭目养神。

可过了一会儿，我心里总觉得有点惦记那个叫王大力的兄弟。他一个人被让到商务座，会不会觉得不自在？

想到这里，我起身去了趟洗手间，回来的时候，顺路绕到前面的商务座车厢看了一眼。

王大力正襟危坐地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。乘务员给他送来的免费饮料和零食，他一点都没动。

看到我，他像是看到了亲人，赶紧站了起来。

“李大哥！”（他之前听列车长称呼我，知道了我的姓）

我笑着让他坐下，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。

“王兄弟，怎么样？这里还习惯吧？”

“习惯，太习惯了！就是……就是觉得跟做梦一样。”

王大力憨厚地笑了笑，笑容里满是感激，“大哥，今天这事，要不是您，我真是没脸见人了。我……我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
“别这么说。”

我给他递了瓶水，“咱们萍水相逢，出门在外，互相帮一把是应该的。倒是那个大妈，说话确实太过分了。”

提到那个大妈，王大力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。他叹了口气，拧开水平，灌了一大口。

“大哥，不瞒您说，我这身肉，不是嘴馋吃的，是得了病。”

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，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，“前几年干活的时候从架子上摔下来，伤了腰，用了激素药，人就跟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。这几年，生意不好做，也没钱系统治疗，就拖成了现在这样。”

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，眼神里满是无奈：

“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给别人添麻烦，所以出门都尽量挑人少的时候。今天实在是没办法，有个合同急着去签。没想到……唉！”

听了他的讲述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原来，在他那庞大的身躯背后，还藏着这样的辛酸和不易。

而那个大妈，却用最恶毒的语言，把这些伤疤血淋淋地揭开，撒上了一把盐。

“兄弟，别往心里去。”

我安慰道，“嘴长在别人身上，日子是自己过的。咱只要踏踏实实，对得起良心就行。”

王大力重重地点了点头，眼眶有点红。

我们俩聊了很多，从他的小本生意，聊到我的常年出差。我发现他是个特别实在、特别讲义气的人。

这次谈话，让我心里有了新的想法。

今天这件事，表面上看，是一个乘客素质问题。但往深了想，我们铁路系统在服务细节上，是不是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？

像王大力这样有特殊情况的旅客，我们有没有相应的预案？

除了提供轮椅服务、爱心通道之外，在座位安排上，能不能更人性化一些？

一个想法，在我心里慢慢形成。

08

回到我的座位上，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，拿出了一个工作笔记本，就是之前给乘务员看的那个。

我翻开本子，开始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，以及我的一些思考。

从乘客冲突的起因，到乘务人员的初步应对，再到列车长的处理方式，我都详细地记了下来。

在最后，我重点写下了我的建议：

一、建议在官方购票App和网站上，增设“特殊旅客申请”通道，方便像王大力这样体型过大，或者其他有特殊需求的旅客，可以提前申请预留两个邻近的座位，并补齐票价。

二、建议在每趟列车上，设置一定数量的“爱心宽座”，座位比普通座位稍宽，优先出售给有需要的特殊旅客。

三、加强对乘务人员的培训，提高他们主动发现问题、解决冲突的能力，而不是等矛盾激化后才介入。

我写得很认真，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仔细的推敲。

正写着，列车长又走了过来。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，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。

他在我身边坐下，小声说：“李工（他从我的证件上知道了我的身份），今天的事，处理得还及时吧？您还有什么指示？”

我合上本子，对他说道：“处理得很好。不过，比起处理问题，我更希望我们能预防问题。”

我把刚才的一些想法，跟他简单地交流了一下。

列车长听得非常专注，不住地点头。

“李工，您说的太对了！”

他一脸敬佩地说，“我们平时只想着怎么处理投诉，怎么平息矛盾，确实很少从源头上去想办法。您提的这几点，真是给我们打开了新思路！我回去就写成报告，向上面反映！”

“嗯，这就是我今天坐在这里的原因。” 我说。

我们聊了很久，从服务细节，聊到安全隐患，他把我说的一些要点，都用手机备忘录记了下来。

09

列车准时到达了芜湖站。

我收拾好东西，准备下车。后排的大妈和她老伴，早就像逃跑一样，提前挤到门口去了，全程没敢再看我一眼。

我刚走出车厢，就看到王大力在站台上等着我。

他手里提着个果篮，一看到我，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。

“李大哥！您可算下来了！这点水果您务必收下，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！”

我把果篮推了回去：“王兄弟，这我不能要。你要是真想谢我，就把生意做好，把身体养好，比什么都强。”

看我态度坚决，他只好作罢。

我们俩交换了手机号，约好以后常联系，然后才在站台告别。

看着他扛着大包小包远去的背影，我心里很感慨。生活不易，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。

我们不经意间的一点善意，或许就能成为别人困境中的一束光。

这件事，对我来说只是出差途中的一个小插曲，很快就过去了。我的建议报告交上去后，也如同石沉大海，一时间没看到什么回音。

直到半年后的一天。

我又一次坐上高铁出差。在用手机App订票的时候，我惊喜地发现，在“预订服务”一栏里，多了一个“重点旅客预约”的选项。

点进去一看，里面不仅有无障碍服务，还多了一项“邻座预订申请”。

上车后，我发现车厢壁上贴着新的《文明乘车倡议书》，内容更具体，也更人性化。

旅途中，我看到一个乘务员，主动把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妈妈，从拥挤的普通座，协调到了一个乘客较少的车厢。整个过程，自然又贴心。

我知道，那些小小的建议，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。

就在我为此感到欣慰的时候，我的手机“叮”地响了一下，是一条微信消息。

点开一看，是王大力发来的。

他发来一张照片，照片上的他，站在一个磅秤上，虽然还是很壮，但明显比半年前瘦了一圈，气色也好了很多，正对着镜头比着一个胜利的“V”字手势。

照片下面，还有一句话：

“李大哥，向您汇报！这半年来，我一边挣钱，一边治病，已经成功减掉了六十斤！医生说，再坚持下去，就能恢复正常。是您让我明白了，遇到困难不能躲，更不能自暴自-弃。谢谢您，让我找回了做人的尊严！”

我看着这条信息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

我回复他：“兄弟，为你高兴！继续加油！”

放下手机，我望向窗外。飞速后退的风景，就像我们生命中那些逝去的时光。

我忽然觉得，我这份常年奔波的工作，意义非凡。

它不仅是为了一条条钢铁轨道的安全平稳，更是为了守护这轨道上，千千万万像王大力一样，努力生活着的普通人。

能用自己的一点力量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点，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重拾希望。

我想，这，就是最大的正能量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