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在量子计算、航天器等前沿科技屡创奇迹,但在关乎民生的农业机械领域,却面临尴尬的“卡脖子”境地。山东昌邑市青阜农业经济体负责人孙德东直言:“量子计算机和航天器都有了,国产农机却不好用,还老是坏。”这种反差背后,不止是技术问题,更触及农业生产模式和经济效益的深层结构。为何农民宁愿高价购入进口“铁牛”?中国农机产业的症结何在?本文将探寻破局之路。
一线农户的真实反馈,揭示了国产农机效率与可靠性的劣势。孙德东的农场,四百余套设备中,八成以上是进口货,投入1.3亿元,国产仅2000多万元。他半开玩笑说,自己成了“给外国农机企业打工”。
这种选择并非无道理。国产小麦收割机,16小时通常仅能作业100多亩地,而美国凯斯同期却能完成400多亩。效率差距达数倍,国产机型还常伴掉粒、杂物分离不净等问题,直接影响作物收成。
性能差异不仅止于收割机。中国工程院院士罗锡文指出,国产拖拉机与国际先进水平,至少存在30年以上的技术代差。东北一些农民,甚至宁愿花高出国产10倍的价钱,购买一台德国进口耕犁。
更令人忧虑的是,随着农业智能化发展,进口农机带来的数据安全隐患浮现。罗锡文院士和多位种粮大户提到,进口智能农机作业时,实时收集土壤、种植、产量等数据,并上传至国外后台。
这意味着,我国农业基础数据可能面临流失风险,甚至被外国掌握国内农业生产全貌。这对国家农业数据主权,构成严峻挑战。
国产农机性能低下的直接原因,在于核心技术与关键零部件的严重依赖。目前,中国农机关键零部件的国产化率不足一成。精密液压、农用传感器、智能控制芯片等高端部件,几乎完全依赖国外供应。
罗锡文院士直言,中国在很大程度上,仅扮演着“组装”角色。真正的核心技术和基础材料,却掌握在西方国家手中。
这种对外依赖,不仅推高了成本,也使产业链易受外部冲击。南京农业大学工学院院长汪小旵提到,高端农机部件已被列入出口管制清单,疫情等突发事件更凸显了国产替代的紧迫性。
然而,国内农机市场长期陷入低价恶性竞争泥潭。农户普遍觉得进口农机价格昂贵,例如一台进口凯斯收割机售价高达130万元。
另一方面,农机企业却抱怨利润微薄。为抢占市场,国产农机企业被迫打价格战,利润空间被进一步挤压。这导致企业无力或不愿投入研发,产品质量难提升。
最终形成恶性循环:“农民嫌贵→国产打价格战→企业无利可图→产品质量差→农民更不愿买国产”。这种困境,使整个产业的技术升级举步维艰。
农机产业困境的根本,在于中国农业整体的低利润现状。农产品价格长期低位徘徊,导致种地收益不高,直接影响农户在农机上的投入意愿。
例如,小麦收购价十年间仅从每斤1元涨到1.2元。江苏一家管理7.3万亩地的农业公司,每亩净利润仅500元。“种地不赚钱”的现实,让农户对高价先进农机望而却步。
历史因素也限制了大型农机发展。过去耕地分散,大型农机缺乏市场。尽管近年土地流转集中化,需求增加,但经济作物机械化率至今仍在20%-30%的低位徘徊。
此外,农机产业人才培养与产学研协同机制也存在短板。据预测,到近期2025年,中国农机人才缺口将达44万人,为“中国制造2025”十大重点领域之最。
农机专业在高校学科目录调整后地位下降,“农”字劝退不少优秀学生。2019年,全国农机相关硕士招生不足700人,仅占当年录取总人数千分之一。
江苏大学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李红、校党委书记袁寿其均反映,农机专业招生难、高校经费指标不足。产学研方面,江苏大学农业工程学科带头人毛罕平指出,国内农机“不缺好设计,缺制造”。
许多专利成果停留在高校实验室,难以产业化。科研评价机制“脱实就虚”,重论文、轻实践,导致成果与生产脱节。这些问题,都严重阻碍了中国农机产业的整体升级。
中国农机产业的困境,看似技术与质量问题,实则根植于农业的经济效益、土地管理模式,以及人才与创新体系的结构性挑战。要打破这恶性循环,需要一套系统性的改革方案。
核心在于提升种地收益。政府应加大农业补贴,精准分配给经营者和农民,激发他们购置先进农机的动力。
技术攻关层面,应设立高端农机专项研发计划,采“清单式”攻关。集中力量突破精密液压、传感器等“卡脖子”技术,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,推动政产学研用联合攻关。
人才培养方面,必须重视农机学科发展,恢复其应有地位。在“双一流”建设中,应向农机院校倾斜资源,加大政策支持和博士招生指标,培养更多高水平人才。
市场层面,以市场化思维引领产业升级。让企业成为创新主体,开发面向农户需求的产品。通过补贴引导国产部件应用,提升产品标准化水平,淘汰落后产能。
放眼国际,拓展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农业机械化合作也是方向。通过“走出去”,不仅寻求新市场机遇,更能在国际合作中提升自身技术。
农机产业的振兴,不单是技术追赶,更是国家粮食安全、农业数据主权及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支撑。尽管挑战重重,但随着土地经营模式优化与国家战略引导,中国农机产业正迎来历史性机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