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里那首跑到太平洋的调子终于停了,世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吹风机在我手里嗡嗡作响。
我从镜子里看她,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毛,像只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小猫,眼神里还带着点没反应过来的迷茫。
这姑娘,洗澡能洗出一个世纪那么长,附赠个人演唱会。
我刚刚才偷偷录了一小段她那陶醉的嗨唱声,连带着我这张憋笑快憋出内伤的脸,心想这要是被她翻出来,少说也得是一个星期的白眼警告。
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
她揪着自己滴水的发梢,一脸“我吃完你买的馄饨你咋还不走”的惊讶。
我气笑了,索性关了吹风机,屋里一下子静得能听见心跳。
我决定恶人先告状:“怎么着,吃了我的馄饨,用完我的托尼老师,就想把我一脚踢开?孙颖莎,你这算盘打得我在北京都听见了。”
她没接我这茬,只是云淡风轻地飘来一句:“不然呢。”
得,我这霸道总裁的人设瞬间崩塌。
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没有童话,馄饨换不来爱情,只能换来一句“不然呢”。
算了,脸皮这东西,关键时刻就得扔地上踩两脚。
我立马换上谄媚的笑,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去,像个大型考拉一样挂她身上,“我这不是怕你头发吹不干,明天又喊头疼嘛。”
她自己吹头发那叫一个敷衍,发尾永远是湿的,第二天准保捂着脑袋哼哼唧唧。
你能怎么办?
还不是得像现在这样,心甘情愿地伺候着。
镜子里的她没再说话,安安静静地坐着刷手机,时不时戳开我俩的共享相册,还学着那些个鉴宝专家似的,煞有介事地搓着下巴,点评我的鬼斧神工。
“哟,画得不错嘛,尾田荣一头。”
她指的是我之前给她画的那张Q版头像,顶着个和路飞同款的锅盖头。
“那是,也不看谁画的。”
我嘴上贫着,手上的动作却更轻柔了。
她的头发不长,很快就干透了。
我关掉吹风机,从背后圈住她,把下巴严丝合缝地搁在她肩窝上。
嗯,这高度,完美。
浴室里残存的热气混着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,像块刚出炉的蜜桃味小蛋糕。
气氛正好,我脑子里正盘算着怎么再多赖一会儿,她却突然冒出来一句,声音闷闷的:
“楚钦,你说,会不会有一天你就厌倦了和我在一起?”
空气好像瞬间被抽走了。
我搂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,心里咯噔一下,比在奥运决赛上丢了个赛点还慌。
这话,其实她去年就问过。
也是这样一个深夜,只不过地点是在空无一人的训练馆。
那天我们输了场不该输的球,俩人谁也不服气,闷着头加练到熄灯。
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淌,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她沉重的呼吸声,还有乒乓球撞击球台的清脆回响。
她突然把球拍往地上一扔,盯着墙壁发呆,然后幽幽地问出了同样的话。
我当时,愣住了。
真的,我没能第一时间回答她。
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,“永远”是个太奢侈的词。
我们的生活是被一场场积分赛、锦标赛、世乒赛、奥运会切割成块的。
我们习惯了输赢,习惯了伤病,甚至习惯了搭档的来来去去。
谁又能给谁一个确切的“永远”呢?
外界那些人,总喜欢给我们贴上“莎头组合”的标签,拿着放大镜分析我们赛场上的每一个眼神,每一次击掌,脑补出八百集的偶像剧。
赢球了,就是“天作之合,神仙眷侣”,输球了,就是“状态下滑,貌合神离”。
说真的,有时候我都怀疑,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活在别人的剧本里。
这种被舆论架着走的感觉,就像在泥潭里打滚,一身泥,洗都洗不掉。
你看隔壁泳队的,前脚刚被夸金童玉女,后脚就因为一张机场黑脸照被传感情破裂。
公众的眼睛雪亮,但有时候也像探照灯,强光之下,任何一点影子都会被无限放大。
普通情侣吵个架是日常,我们皱个眉就可能上热搜。
我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,凑到她耳边,学着她的语气:“孙颖莎同志,以后请少看那些渣男抛妻弃子的狗血电视剧。”
她终于转过身来,眼眶有点红:“可那不只是电视剧,是现实。”
“但不是我们的现实。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,无比认真。
“我们的现实是,十三岁,稻花香杯,我第一次见你。十七岁,我们第一次配混双。再后来,亚运会、世乒赛、奥运会……我们的现实是,我知道你下一个反手会拧向哪个点,你也清楚我下一板会回到什么位置。”
“这种东西,是几万个小时的汗水、几千场比赛的输赢喂出来的,不是几句台词能演出来的。”
生活总免不了一地鸡毛,赛场更是风云变幻。
可我知道,我们能对抗这一切的底气,就是彼此。
这份感情,不是小说里那种凑合过日子的剧情,而是在每一次跌倒后又重新爬起来的瞬间,锻造成了彼此的铠甲。
“我好爱你。”
她声音小小的,像蚊子哼哼。
“我知道。”
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,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“我也爱你。所以,别再胡思乱想了。我们的故事,比所有电视剧都精彩。”
窗外的夜色很浓,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,好像因为一个拥抱,亮起了自己的太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