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冬的萨布素营地,血腥与硝烟弥漫。
那具被他拼死从乱军中背出的躯体,沉重得像一块铁。
他知道自己救的是一个大人物的儿子——“都统之子”。
一个低贱的八旗兵丁,救下了高高在上的贵胄。
这桩功劳,足以为他换来一世安稳。
但他从未想过,多年后,当他脱下戎装,回到贫瘠的故土时,一纸圣旨,竟将他推到了紫禁城金銮殿的中央。
那一刻,他才惊觉,他背出的,哪里是什么都统之子?
他背出的,是康熙朝权倾朝野,功绩赫赫的——抚远大将军图海。
01
他叫乌尔占,正黄旗包衣出身。
包衣,奴仆也,在等级森严的八旗制度中,是比普通兵丁还要低一等的存在。
康熙十五年,三藩之乱正酣。
乌尔占随巴尔布统领的西路军深入腹地,与吴三桂的叛军鏖战于湖南。
这年头,战场就是绞肉机。
乌尔占的职责,就是最脏最累的活计:抬运辎重,清理战线,以及——冲锋时当人肉盾牌。
他身材魁梧,性情木讷,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与耐力。
他从不奢望建功立业,只求能活着回去,给家中的老母亲和妻子挣一份体面的口粮。
这日,战况空前惨烈。
巴尔布部被叛军的精锐铁骑冲散,主帅营帐被围。
军中传言,随军督战的几位八旗都统的子弟,都深陷重围。
乌尔占负责在后方协助收拢伤兵,眼看着前方战火如炼狱,心头一阵阵发紧。
忽然,一支溃散的小队冲了过来,每个人都带着血,脸色煞白。
“快!快去救都统之子!”一个小校喘着粗气,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,“巴图大人,他在那里!”
巴图,是某位都统的爱子。
身份尊贵,一旦有失,整个营地都要受牵连。
但那片灌木丛,距离叛军的弓弩射程太近,去救人,无异于送死。
周围的兵丁都犹豫了。
他们都是普通士兵,命贱,但也不想白白送掉。
乌尔占没有犹豫。
他知道,这是他唯一的,也许是最后的机会。
他要赌一把。
如果能救回这位“都统之子”,他全家就能脱离包衣的贱籍。
他抽出腰刀,深吸一口气,猫着腰,冲了过去。
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,乌尔占看到了巴图。
他倒在血泊中,身上铠甲破碎,一支羽箭插在他的肩胛骨上,血流如注。
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,但他的双眼是睁着的,充满痛苦和一丝恐惧。
乌尔占不敢耽搁,他知道叛军随时可能再次冲锋。
他快速检查了一下周围,确定没有伏兵后,立刻蹲下身,试图将巴图扶起。
然而,巴图太重了。
他身高体壮,穿着厚重的铠甲,加上他自己也体力透支,乌尔占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。
“忍着点,大人!”乌尔占声音沙哑,带着一股子土气。
巴图似乎想说什么,嘴唇动了动,却没有发出声音。
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,紧紧抓住了乌尔占的衣领。
乌尔占意识到,不能再等了。
他果断地将巴图翻了个身,用尽全力,一把将他背到了自己的背上。
箭伤在背上,每走一步,巴图都发出痛苦的低吼。
血水浸湿了乌尔占的棉甲,又热又腥。
他就像背着一座山,在枪林箭雨中,跌跌撞撞地往回撤。
叛军的弓箭手注意到了这个目标。
几支箭矢呼啸而过,一支擦着乌尔占的头皮飞过,带走了他一绺头发。
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他不能倒下。
一旦倒下,背上的贵人会死,他也会死,他所有的希望都会化为灰烬。
终于,他冲出了最危险的区域,回到了友军的战线后方。
他将巴图轻轻放下,自己也瘫倒在地,大口喘着粗气。
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。
小校们立刻围了上来,医官也匆匆赶到。
他们对乌尔占投以赞许的目光。
“好样的,乌尔占。”小校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你立了大功了。都统之子性命无忧。”
乌尔占咧嘴笑了笑,露出一口白牙。
他知道,自己的命运,从这一刻起,有了转机。
他当时还不知道,他所救下的这位“都统之子”,身份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尊贵得多。
而这场救命之恩,将成为他一生最大的秘密和最好的筹码。
02
巴图的伤势极重,箭矢带毒,必须马上救治。
乌尔占虽然立了功,但毕竟只是个低贱的包衣兵,他被安排在营帐外守卫,寸步不离。
从那天起,乌尔占的生活发生了微小的变化。
他不再需要去清理最污秽的战场,而是被调到了中军大帐附近,负责一些相对轻松的杂活。
巴图的营帐被重兵把守,医官进进出出,表情都十分凝重。
军中开始流传各种小道消息。
有人说巴图是平南王尚可喜的亲外孙,有人说他是某位大学士的独子。
总之,身份极其显赫,所以主帅巴尔布才如此紧张。
乌尔占听着这些议论,心中也感到荣耀。
他救下的是一个能改变自己全族命运的人物。
在守卫的间隙,他偶尔能看到巴图的贴身侍卫——一个沉默寡言,目光锐利的年轻人。
这年轻人从未与乌尔占交谈,但每次路过,都会朝他微微点头,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。
有一天深夜,乌尔占正在值守,营帐内突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。
接着,那位贴身侍卫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碗药渣。
他看到乌尔占,犹豫了一下,终于开口了。
“你叫乌尔占,是吗?”侍卫的声音低沉,带着京城口音。
“是,大人。”乌尔占立刻恭敬地回答。
“巴图大人多亏了你。只是,他的伤势不能泄露半分。你知道的,战场之上,人心险恶。”侍卫压低了声音,语气中带着警告,也带着恳求。
乌尔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这位“都统之子”的身份,可能比外界传言的还要敏感。
“大人放心,小人嘴严,绝不会多说一个字。”乌尔占立刻表态。
侍卫满意地点了点头,从怀中掏出两块碎银,塞到乌尔占手中。
“拿去买些酒肉,补补身子。这是大人的一点心意。”
碎银虽然不多,但对乌尔占来说,已是意外之财。
更重要的是,这是巴图的赏赐。
“多谢大人!”乌尔占紧紧攥着银子,心中暖流涌动。
接下来的日子,巴图的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。
他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,营帐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。
西路军的主帅巴尔布,亲自来探望过几次。
每次他来,所有人都噤若寒蝉。
巴尔布离开后,军中就传言,如果巴图有任何意外,参与这次战役的所有人都将受到严惩。
乌尔占因此更加尽心尽力地守卫。
他知道,自己的命运和巴图的性命紧密相连。
他开始默默地为巴图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比如,在医官熬药时,他会去附近的山上采一些稀有的草药,尽管他并不认识药性,但他听医官提过。
有一次,他偶然听到医官和侍卫的对话。
医官说:“大人身份尊贵,这箭毒虽已清了大半,但身体底子受损严重,需静养。不能再拖延了,否则恐有后患。”
侍卫回答:“主上自有安排。你只需尽力而为,记住,他只是‘都统之子’,不许对外透露任何其他信息。”
“主上?”乌尔占心中一动。
一个都统之子,怎会有“主上”这样的称谓?
但他不敢多想,更不敢多问。
他只是一个低微的兵丁,知道得越多,死得越快。
他把这个疑问深埋心底,继续扮演着他的角色——一个忠诚、沉默、尽职尽责的八旗包衣。
又过了半个月,巴图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。
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乌尔占照常在营帐外值守。
他看到几匹快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巴图的营帐前。
随后,巴图的贴身侍卫走了出来,向其中一位领头的人低声耳语了几句。
不一会儿,营帐的帘子掀开。
乌尔占看到,巴图被两个人抬了出来。
他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,虽然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中已经恢复了神采。
在离开前,巴图似乎感觉到了乌尔占的注视。
他微微侧头,隔着黑暗和营帐的灯火,深深地看了乌尔占一眼。
那个眼神很复杂,有感激、有审视、也有某种承诺。
乌尔占立刻垂下头,不敢直视。
他只听到那领头的人低声说了一句:“走!回京!”
然后,几匹快马消失在了夜色中。
巴图走了,去向成谜。
军中只宣布,“都统之子”已伤愈返京。
乌尔占知道,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,就此画上了句号。
他立下了大功,只是这个功劳,被深埋在了夜色之中。
03
“都统之子”巴图的离开,并未给乌尔占带来立竿见影的荣耀。
巴尔布主帅只是口头嘉奖了他一番,并赏赐了一些银两和布匹。
乌尔占原本期待着能因此脱离包衣贱籍,结果却只换来了从前线调到后勤的机会。
他被分配到了一位佐领手下,负责管理马匹。
虽然工作轻松了一些,但本质上,他还是一个低贱的旗兵。
他有些失望,却也无可奈何。
他清楚地知道,在八旗的体制中,身份的壁垒是难以逾越的。
一个都统之子,即使是感激,也不会轻易为一个包衣兵打破祖宗定下的规矩。
他安慰自己,至少自己还活着,而且手里有了点积蓄,生活比以前好多了。
但巴图的侍卫在离开前,留下的一句话,却始终在他心头萦绕。
那天,乌尔占正在清理马槽,那位侍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。
“乌尔占,你救主有功,这份恩情,我们记下了。”侍卫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布包。
“这里面是五百两银票。你拿去,好好安置你的家人。将来,若有需要,自会有人来找你。”侍卫的语气充满了神秘和笃定。
五百两!
这几乎是乌尔占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巨款。
乌尔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他赶紧推辞:“大人,小人不敢要这许多……”
“这是大人私人给你的,不走军方的赏赐途径。”侍卫打断了他,“记住,永远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救过巴图大人的细节,特别是他伤势的严重程度。你只需要说,你救了一个‘都统之子’,仅此而已。”
“小人明白。”乌尔占知道,这钱烫手,但更知道,如果他拒绝,可能就是拒绝了一份天大的机缘。
他收下了银票,并按照侍卫的吩咐,将这笔钱悄悄寄回了家乡,让母亲和妻子置办了良田。
有了这笔巨款作为后盾,乌尔占在军营中也变得更加沉稳。
他不再急于表现,只是默默地完成自己的任务。
他知道,他与那位“都统之子”之间的联系,是一条隐秘的丝线,这条线并没有断,只是暂时被收了起来。
接下来的十年里,乌尔占随军转战各地,三藩之乱平定后,又被调往北疆,戍守边关。
他凭借着战场上磨练出的坚韧和忠诚,一步步从小兵升为甲兵,又从甲兵升为什长,最后在退役前,当上了他这辈子最高的官职——一个骑兵队的副佐。
他兢兢业业,从未出过差错。
他娶了妻,生了两个儿子。
虽然生活依然清苦,但比起他少年时包衣的身份,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,想起那个重伤的“都统之子”。
他知道,这位巴图大人肯定已经飞黄腾达,位高权重。
但京城与边关,相隔万里,他们之间再无交集。
他偶尔会感到一丝遗憾。
如果当年他更聪明一些,或者更会钻营一些,是不是就能凭借救命之恩,换来更高的地位?
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他清楚自己的本分,安稳才是最大的福气。
康熙三十年,乌尔占年近四十,身体在多年的军旅生涯中留下了不少伤病。
他向朝廷递交了退役的申请。
他的佐领挽留了他,但乌尔占心意已决。
他想回家,回到他用五百两银子置办的那个小院子,陪着他的老母亲和妻儿。
朝廷很快批准了他的请求。
他领到了微薄的退役金和一块象征荣誉的腰牌。
他脱下穿了二十年的戎装,换上了普通的布衣。
在军营门口,他最后一次向北边拱了拱手。
他知道,京城就在那个方向,而他这辈子,大概是不会再去了。
他骑着一匹老马,踏上了回乡的路。
他的人生,似乎就这样平静地落幕了。
04
乌尔占的家乡在京畿附近的一个小村落。
虽然有良田,但毕竟他只是个退役的副佐,没有实权,也没有靠山。
他的生活依然清苦。
他将退役金全部用来修缮了老宅,又买了一头耕牛。
他开始像普通农人一样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
村里人都知道,乌尔占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老兵,对他十分敬重。
但他却很少提起军中的事情,特别是当年救下“都统之子”的往事。
他谨记着当年那位侍卫的告诫。
他只是偶尔会感叹命运的不公。
同样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,那些有背景的旗人子弟,即使没有立下大功,也能轻松获得高位。
而他,拼死救了一个都统之子,却只换来了几百两银子和一个小小的副佐。
他曾在酒后向老妻抱怨过:“那巴图大人,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泥腿子了。”
妻子劝慰他:“你救人是善举,莫求回报。何况那五百两银子,已让我们衣食无忧,比祖上做包衣时强了百倍。”
乌尔占听了,心中也渐渐释怀。
他不再抱有幻想。
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。
他严格教导两个儿子读书习武,希望他们能凭自己的本事,考取功名,光宗耀祖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平静而安宁。
乌尔占以为,他这辈子最大的功绩,就是用那五百两银子,换来了家人的体面。
直到他退役后的第三个年头。
那是初秋的一个午后,乌尔占正在田里忙活,突然,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村民们都好奇地围了过去。
只见两匹快马停在了乌尔占家门口。
马上坐着两名身穿四品官服的侍卫,他们神色严肃,气度不凡。
其中一位侍卫翻身下马,径直朝着田里的乌尔占走去。
“敢问,可是正黄旗包衣出身,退役副佐,乌尔占?”侍卫声音洪亮,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乌尔占放下锄头,心中猛地一跳。
他已经退役多年,从未与朝廷有过任何瓜葛。
“正是小人。”他恭敬地回答。
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,展开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……”
圣旨!
乌尔占瞬间懵了。
他,一个在田里刨土的退役老兵,竟然接到了皇帝的圣旨?
周围的村民们立刻跪倒一片,大气都不敢出。
乌尔占也赶紧跪下,脑袋紧紧贴着泥土。
他心跳如鼓,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:自己是不是当年犯了什么错,现在被追究了?
侍卫宣读的旨意很简短,大意是:念其在军中忠勇,特召其即刻入京,觐见圣上。
没有说明原因,没有说明目的,只是简单的召见。
乌尔占接过圣旨,双手颤抖。
送旨的侍卫语气稍缓:“乌尔占,你收拾一下,我们即刻启程。圣上等着你。”
“大人,敢问……为何召见小人?”乌尔占鼓足勇气,小声问道。
侍卫面无表情,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:“陛下的旨意,岂是我等能揣测的?你去了,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乌尔占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。
他想起当年救下的“都统之子”,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,与这次召见有何关联?
他匆匆回家,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棉袍,与老妻和母亲含泪道别。
“别担心,许是陛下要提拔一些老兵。”他安慰着家人,但自己也知道,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他跨上马背,跟随着侍卫,一路向着京城飞奔而去。
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荣耀,还是灾祸。
他只知道,他平静的生活,被这突如其来的召见,彻底打破了。
他回想着当年战场上的一幕幕:血腥的灌木丛,重伤的巴图,以及那位侍卫神秘的眼神。
他坚信,这次召见,一定与二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有关。
可为什么是现在?
为什么是康熙帝亲自召见?
这个巨大的悬念,如同一个沉重的谜团,压在了乌尔占的心头。
他离京城越近,心跳得就越厉害。
05
进入京城,乌尔占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
他上次来京城,还是二十年前,作为新兵被征召入伍。
那时他低贱如尘土,如今,他却由四品侍卫引路,一路畅通无阻。
他被带进了紫禁城的外围,安排在了一处安静的别院中暂住。
随行的侍卫对他极其客气,提供了上好的吃食和衣物。
这待遇,远超一个退役副佐应得的规格。
乌尔占更加不安了。
他越是受到优待,就越发觉得事有蹊跷。
他辗转反侧,彻夜难眠。
他仔细回忆着二十年前的每一个细节。
那位“都统之子”巴图,除了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外,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
他性格沉稳,眼神坚定,但那只是一个贵族子弟应有的气度。
乌尔占唯一觉得奇怪的,就是医官口中的“主上”二字,以及巴图离开时的悄无声息。
难道,巴图的身份,比一个都统之子还要高贵?
可都统在八旗中已是高位,再往上,就是王公贵族,甚至是……
他不敢往下想。
第二天清晨,乌尔占就被带到了乾清宫外。
他换上了一身全新的官袍,虽然没有品级,但裁剪得体,料子华贵。
他站在宫墙下,只觉得双腿发软。
“乌尔占,你马上就要面圣了。记住,陛下问什么,你答什么,不要多言,不可隐瞒。”引路的内侍嘱咐道。
“小人明白。”乌尔占恭敬地低头。
内侍将他带进了乾清宫。
大殿宽敞明亮,金碧辉煌,乌尔占连头都不敢抬,只能看到地面上光滑的大理石和龙柱的底座。
他跪在地上,心跳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奴才乌尔占,叩见万岁爷,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龙椅之上,传来了康熙帝威严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
乌尔占慢慢抬起头。
他看到了那张足以载入史册的脸庞。
康熙帝正值壮年,目光锐利,不怒自威。
康熙帝仔细地打量着他,眼神中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丝好奇。
“乌尔占,你可知朕为何召见你?”康熙帝问。
“奴才不知,请陛下明示。”
“二十年前,三藩之乱时,你在湖南战场上,曾救过一人。”康熙帝语气平静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乌尔占的心脏猛地收缩。
果然如此!
“奴才记得。”他回答。
“你救的那个人,你以为是谁?”
“回禀陛下,奴才以为是……都统之子巴图。”乌尔占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名字。
康熙帝笑了,笑声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。
“都统之子?你错了。”
乌尔占猛地抬起了头,眼中充满了困惑。
康熙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,缓缓走下台阶,走到乌尔占的面前。
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乌尔占,声音低沉而有力:
“你救的,不是什么都统之子。”
“你救的,是朕的肱股之臣,二十年前,为平定陕甘,微服深入叛军腹地的——”
康熙帝顿了顿,声音掷地有声,宛如惊雷:
“抚远大将军,图海!”
乌尔占如遭雷击,浑身僵硬。
图海!
那个在康熙朝中期,位高权重,平定陕甘王辅臣叛乱的功臣?
那个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抚远大将军?
他救的竟然是图海!
他一个低贱的包衣兵,在战场上背回了图海的性命?
这个巨大的身份错位,让乌尔占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终于明白,那五百两银子,那神秘的离去,那被隐藏的身份,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06
金銮殿上的身份揭秘
乌尔占的呼吸几乎停滞了。
他跪在地上,身体摇摇欲坠。
图海这个名字,对于他这样的低级兵丁来说,简直是天上的星辰,高不可攀。
他从未想过,自己曾在战场上背着这位大人物,浴血撤退。
康熙帝看着他震惊的模样,似乎非常满意。
“起来吧,乌尔占。”康熙帝语气柔和了许多,“你忠勇可嘉,不必如此拘谨。”
乌尔占颤抖着站起身,依然低着头,不敢直视天颜。
“陛下……奴才……奴才实在不知……”
“你不知情,才是图海的用意。”康熙帝慢慢踱步,向他解释道。
“当年三藩之乱,陕甘的王辅臣叛乱是心腹大患。图海假借督战之名,深入前线,暗中部署平叛事宜。他必须隐藏身份,避免被叛军知晓。”
“你救他之时,他身负重伤,性命垂危。若身份暴露,叛军必然倾巢而出,届时不仅他性命不保,整个西路军的部署也将功亏一篑。”
康熙帝叹了口气:“所以,他身边的人对外统一口径,说他是‘都统之子巴图’。巴图这个名字,是巴尔布都统的一个远亲的名字,用来掩人耳目,再合适不过。”
乌尔占听着,心中豁然开朗。
原来,他不是被遗忘,而是被保护了。
图海需要确保,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,特别是那个救命恩人,如果他知道自己救的是图海,难免会心浮气躁,或者泄露秘密。
“图海,进来吧。”康熙帝忽然朝着殿门方向喊道。
大殿的门被推开。
一个身材高大、气势威严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。
他身着一品大员的朝服,头戴花翎,目光如炬。
正是当今朝廷最具权势的汉臣之一,抚远大将军,图海!
图海走到乌尔占的面前,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复杂。
“乌尔占,二十年了。”图海的声音沉稳有力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。
乌尔占“扑通”一声再次跪下:“奴才参见图海大人!”
图海并未让他起来,而是站在那里,缓缓说道:“二十年前,若非你拼死相救,我图海早已尸骨无存。这份恩情,我从未敢忘。”
他向康熙帝拱手:“陛下,臣当年伤愈后,立刻秘密返回京城。平定王辅臣之乱后,臣本想立刻召见乌尔占,给予重赏。但彼时朝堂动荡,臣不愿他卷入朝堂纷争,所以只命人送去银两,让他安享太平。”
“臣知道,这对于救命之恩来说,实在是太微薄了。但臣想,让他远离京城是非,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,也许是对他最好的报答。”
康熙帝点点头:“图海的顾虑,朕是理解的。但朕今日召见你,是因图海近日向朕进言,提及了你二十年前的救命之功。”
康熙帝走到龙椅旁坐下,语气变得正式而庄重:“乌尔占,朕问你,二十年来,你可曾向任何人提起过,你救下的那个人身份存疑?”
“回禀陛下,奴才从未提起。”乌尔占斩钉截铁地回答,“奴才谨记当年侍卫的告诫,只说救了‘都统之子’。”
康熙帝龙颜大悦:“好!忠诚、谨慎,难能可贵!”
他看向图海:“图海,你有一个好恩人。”
图海再次向康熙帝行礼:“陛下,臣恳请陛下,重赏乌尔占。他不仅救了臣的性命,更是为朝廷保住了平叛的良机。”
康熙帝沉吟片刻,目光再次落在乌尔占身上。
“乌尔占,你救了图海,便是救了朕的臂膀。这份功劳,朕不能让你蒙尘。”
“朕决定,立刻免去你包衣贱籍,抬入镶黄旗。”
乌尔占猛地抬头,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狂喜。
抬旗!
这是八旗子弟最高的荣耀!
这意味着他全家都将摆脱奴仆身份,成为上三旗的正式旗人!
“谢陛下隆恩!谢陛下!”乌尔占激动得热泪盈眶,连连叩首。
“这只是第一步。”康熙帝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,“朕还要问你,你可愿重回军营,为朕效力?”
乌尔占毫不犹豫:“奴才愿为陛下赴汤蹈火!”
“好!”康熙帝拍案而起,“图海,你觉得他适合做什么?”
图海上前一步,沉声道:“陛下,乌尔占忠诚,且在军中历练二十年,深谙军务。臣以为,可从四品侍卫做起,先在京城中军营历练,待时机成熟,再委以重任。”
四品侍卫!
对于一个退役多年的副佐,这简直是鲤鱼跃龙门,一步登天!
乌尔占的命运,在这一刻彻底反转。
他从一个在田间刨食的农夫,摇身一变,成为了京城中的四品大员。
这便是救下抚远大将军的巨大回报。
07
圣旨当场拟定。
乌尔占被任命为镶黄旗四品侍卫,并赐京城府邸一座,良田百顷,黄金千两。
走出乾清宫时,乌尔占仿佛踩在云端,一切都像一场荒诞而又真实的梦境。
图海亲自将他送出了大殿。
“乌尔占,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了,以后不必再以奴才自称。”图海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。
“大人,小人……不,我乌尔占,何德何能,能得如此厚待?”乌尔占依然感到难以置信。
图海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这是你应得的。你用一条命,换回了我图海的命,也换回了朝廷的稳定。这份功劳,值得一个一品大员的待遇。”
“但我知道,你性格沉稳,不喜虚名。四品侍卫,是让你先适应京城的环境。你放心,有我在,没人敢轻视你。”图海承诺道。
随后,图海向他解释了当年选择隐瞒身份的深层原因。
“当年我身负重伤,但意识清醒。我观察你,发现你虽然是包衣,但为人忠厚,且不贪功冒进。”图海语气深沉,“如果我告诉你真相,你可能会因为巨大的功劳而变得浮躁,甚至被有心人利用,最终卷入朝堂的权力斗争。”
“我宁愿让你带着一个‘救都统之子’的小功劳,安稳度日,也不愿让你因为‘救抚远大将军’的滔天功劳,而身陷险境。”
“那五百两银子,是我对你家人的承诺。我确保你退役后衣食无忧,便是对你最大的保护。”
乌尔占听得动容。
原来图海并非是遗忘,而是深谋远虑的保护。
他将一个低级兵丁的命运,纳入了自己的政治考量之中。
“大人,您的苦心,乌尔占明白了。”他拱手行礼。
图海笑了:“现在,你无需再叫我大人。按朝廷规制,你我都是官员。私下里,你可称我为图兄。”
乌尔占受宠若惊:“不敢!”
“不必拘泥。”图海目光坚定,“从今往后,我们是同僚,更是生死之交。”
在图海的安排下,乌尔占的家人很快被接到了京城。
当他的老母亲和妻子看到那座宽敞明亮的府邸时,都惊呆了。
他们不敢相信,那个在田里忙活的男人,摇身一变成了京官。
乌尔占向他们讲述了真相,但隐去了图海身份的细节,只说是当年救人有功,如今被皇帝发现,故而重赏。
他的妻子流着泪说:“你当年说,救了一个贵人,我只当你是在安慰我。没想到,这贵人竟然这么有良心。”
乌尔占心中感慨万千。
这哪里是有良心,这是天大的运气和机缘。
他开始了他全新的官场生涯。
四品侍卫虽然品级不低,但职责主要是护卫京城和皇宫。
乌尔占在军中历练多年,对军务驾轻就熟,很快得到了同僚的认可。
但他最依仗的,还是图海的提携。
图海在朝中势力雄厚,他私下里将乌尔占引荐给了许多重要的官员,并对外声称,乌尔占是他当年在战场上的救命恩人,也是他最信任的部下。
有了图海这棵大树,乌尔占在京城如鱼得水。
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财富和地位冲昏头脑。
他依然保持着在军中养成的沉稳和谨慎。
他知道,他的地位是建立在图海的基础之上,他必须更加忠诚,更加尽职。
他开始学习京城的官场礼仪,学习如何处理复杂的政务。
图海亲自指导他,将他视为心腹。
图海对乌尔占的信任,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亲族。
“乌尔占,你救我一命,我信你不会背叛我。”图海曾对他说,“京城险恶,你只需记住,永远忠于陛下,永远保持你的本心。”
乌尔占将这句话牢记在心。
他用二十年的等待,换来了这场惊天逆袭。
他的传奇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他从一个被命运遗弃的包衣奴仆,一跃成为了八旗中的精英,康熙帝和图海将军共同提携的心腹。
08
乌尔占的升迁速度是惊人的。
仅仅三年时间,他从四品侍卫升到了三品参领。
他凭借着对军情的敏锐判断和战场上积累的经验,在京城军营中表现得十分出色。
康熙帝也经常召见他,询问他对边疆事务的看法。
乌尔占的回答,往往朴实无华,却直击要害。
他不像那些京城官员,只懂得引经据典,他给出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军务建议。
康熙帝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:“乌尔占,你虽然出身低微,但你的忠诚和务实,是那些空谈的贵族子弟比不上的。”
图海则继续为他铺路。
康熙三十四年,清廷准备对准噶尔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。
图海向康熙帝建议,让乌尔占随军出征,担任后勤转运的主管。
“陛下,乌尔占出身基层,深知辎重的重要性。他能确保大军粮草供应万无一失。”图海进言。
康熙帝采纳了图海的建议。
乌尔占被任命为正三品兵部侍郎,协助后勤转运。
这个职位,虽然不是直接带兵打仗,但权力极大,责任也极重。
乌尔占深知这是图海给他立功的机会。
他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在这次军事行动中,乌尔占的表现堪称完美。
他亲自勘察线路,制定了严格的转运制度,确保了数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从未中断。
在战役中,前线将领对乌尔占的后勤保障赞不绝口。
战役结束后,乌尔占因功绩卓著,被康熙帝封为正二品,赏戴花翎。
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默默无闻的包衣兵了。
他成了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新星,八旗中的传奇人物。
他的崛起,让京城的贵族圈子议论纷纷。
很多人嫉妒乌尔占的运气,也有人试图挖出他的背景,但他们查来查去,只知道他是一个忠诚的镶黄旗老兵,因救了“都统之子”而得赏识。
没人敢把一个二品大员的命运,和二十年前一场模糊的战场救助联系起来。
而图海,始终是乌尔占最坚实的后盾。
有一次,图海因政务繁忙,身体抱恙。
乌尔占得知后,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务,亲自到图海府上探望。
他像当年照顾重伤的“都统之子”一样,亲力亲为地为图海熬药,守在床边。
图海看着他,眼中充满了温暖。
“乌尔占,你依然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你。”图海感叹道,“我没有看错人。”
“图兄,您是我的再生父母。”乌尔占真诚地说,“没有您,就没有我的今天。”
他知道,图海需要的不是锦上添花,而是这份长久的忠诚和感激。
在图海的庇护下,乌尔占的两个儿子也获得了良好的教育和前程。
大儿子被送入国子监读书,小儿子则继承了乌尔占的军事天赋,进入京营。
乌尔占从一个贫苦的包衣,彻底实现了家族的阶层跨越。
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。
他经常告诫自己的儿子:“永远不要忘记,我们家族的荣耀,是用忠诚和一条命换来的。要感恩,要谨慎。”
康熙三十八年,图海病逝。
乌尔占悲痛万分,他亲自为图海守灵,尽了最大的哀荣。
图海临终前,将乌尔占召到床前,拉着他的手,说了最后一句话:
“乌尔占,我救了你一族,你救了我一命。我们两不相欠。但你要记住,你最大的依仗,永远是陛下对你的信任。继续做那个忠诚的乌尔占。”
图海的离世,让乌尔占在朝中失去了一大靠山。
很多人认为,乌尔占的辉煌时代结束了。
然而,康熙帝对乌尔占的信任,却并未减少。
康熙帝知道,乌尔占是图海留给他的,最忠诚的遗产。
09
图海去世后,乌尔占并未衰落,反而因其自身的才能,继续得到康熙帝的重用。
康熙帝将他调入吏部,担任吏部左侍郎,负责官员的考核与选拔。
这是一个油水丰厚、权力极大的职位。
乌尔占知道,这是康熙帝在考验他,也是在给予他真正的权力。
在吏部,乌尔占展现出了他铁面无私的一面。
他出身底层,深知民生疾苦,对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,他绝不手软。
他所推荐的官员,大多是清廉能干之辈,这让康熙帝对他更加器重。
康熙帝曾对身边的近臣评价乌尔占:“乌尔占此人,忠诚如磐石,且无党羽之忧。图海将他隐藏了二十年,是为朕留下了可用之才。”
乌尔占的官场生涯,没有轰轰烈烈的战功,但却步步高升,稳如泰山。
他深谙康熙帝的治国之道:平衡权力,重用实干。
他始终保持着低调和谦逊。
他从未利用自己的权势为自己谋取私利,除了当年图海赏赐的府邸和良田外,他没有其他奢华的追求。
他知道,自己的传奇,起源于一个被隐藏的秘密,而这个秘密,只有康熙帝和少数心腹知晓。
他就是康熙帝手中的一张王牌,一个随时可以拿出来昭示君恩的典范。
他的人生,已经完全脱离了八旗包衣的宿命。
他的家族,成为了京城中新兴的贵族。
在他的教导下,他的两个儿子也逐渐成长。
大儿子在文官体系中崭露头角,小儿子则在军中屡立战功,继承了乌尔占的遗志。
乌尔占的母亲和妻子,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富贵。
她们时常感叹,如果当年乌尔占没有在战场上拼死救下那个重伤的“都统之子”,她们一家人,恐怕还在为温饱而挣扎。
乌尔占也经常想起那个血腥的战场。
他意识到,命运的安排,有时是如此奇妙。
如果当年他知道自己救的是图海,他可能会因为恐惧或贪婪而犯错,反而无法获得这份大功。
正是因为他不知道真相,所以他才能以一个普通包衣兵的本能,尽心尽力,保持纯粹的忠诚。
这份纯粹,最终成为了他获得康熙帝和图海信任的关键。
他用二十年的隐忍与忠诚,完成了从贱籍到二品大员的惊天逆袭。
康熙四十五年,乌尔占已是年过花甲。
他向康熙帝请辞,希望告老还乡。
康熙帝亲自挽留,不舍他的离去。
最终,康熙帝同意他退居二线,但仍授予他“太子太保”的虚衔,以示尊荣。
他离开了繁华的京城,回到了当年他买下的那座府邸,安享晚年。
10
乌尔占的故事,在八旗中流传甚广,但版本众多。
大多数人只知道他因救助“都统之子”而得福报,却无人知晓真相的惊心动魄。
直到乌尔占病逝,康熙帝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,并亲自为他撰写了悼词。
悼词中,康熙帝详细地记载了乌尔占在战场上救助图海的始末,并明确指出:乌尔占救下的,正是当年的抚远大将军图海。
康熙帝的悼词,最终揭开了这个隐藏了数十年的秘密。
“乌尔占者,出身微末,然忠勇绝伦。二十年前,图海身陷重围,命悬一线。乌尔占不顾生死,背负图海,冒死撤退。图海因故隐瞒身份,乌尔占却能守口如瓶,忠心耿耿。”
“朕深知其忠义,故重用之。其为官清廉,为朝廷鞠躬尽瘁。其功绩,不在于一城一池之得失,而在于其心之纯粹,其节之坚贞。”
这份悼词,震惊了整个朝野。
人们这才知道,当年那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救命之恩背后,竟然隐藏着康熙朝最重要的一段历史。
乌尔占的传奇,被永远地刻在了清史之中。
他用一个低贱八旗兵的身份,证明了在等级森严的制度下,忠诚和勇气,依然是改变命运的最终筹码。
他没有复仇,他没有贪婪。
他只是在命运的十字路口,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——用生命去捍卫他所认为的职责。
最终,这份纯粹的忠诚,得到了康熙帝和图海最高的褒奖。
乌尔占的一生,从包衣奴仆,到一品太子太保,是康熙盛世中,小人物逆袭的绝佳写照。
他背回的,不仅是图海的性命,更是自己和家族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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